“金沙咆哮出渝州，翻卷騰越鬼神愁。白鶴沖天布祥瑞，銀線穿云貫九州。青春熱血應無悔，灑去而今化電流。鬼斧神工難其匹，堪笑愚公一老叟”。2021年3月，中國電建昆明院84歲的退休職工蔡興楷欣聞白鶴灘水電站工程首機即將發(fā)電，心潮澎湃，感慨良多，即興寫下了這首七言律詩。
白鶴灘水電站之所以令這位老人如此激動，緣于60多年前的那一段為了夢想艱苦奮斗的歲月。
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全國水電裝機容量僅36萬千瓦，無法滿足國民經(jīng)濟恢復與發(fā)展的能源需求，水電開發(fā)迫在眉睫?！爸袊娫谖髂稀?，而在西南，水能資源又高度集中于金沙江流域、瀾滄江流域。其中，金沙江干支流水能資源理論蘊藏量為1.21億千瓦，占長江流域水能資源理論蘊藏量的42.25%。
扎根大西南、開發(fā)建設(shè)水電工程成為了不少青年人的選擇。1959年8月，風華正茂的蔡興楷與昆明院第五勘測隊的幾百名隊員一起，進駐金沙江白鶴灘河谷地區(qū)開展地質(zhì)勘探工作，為建設(shè)大壩做準備。
當時從昆明到白鶴灘行程要六天。而白鶴灘就是一塊蠻荒之地，到處是懸崖峭壁，陡坡險灘，人行尚且艱難，物資設(shè)備運輸更是不易。當時區(qū)政府所在地大寨和白鶴灘，一個江底一個山頂，相對高差一千三百多米，往來就在玄武巖峭壁風化斷裂的裂縫中攀緣?？睖y隊幾百人的生活用糧全靠人背。祼露于地表的玄武巖白日吸收熱辣辣的毒日熱量，夜間便釋放出來，即便午夜也如同在蒸籠里一般。玄武巖風化后形成豆狀的顆粒，踩在上面猶如在曬豆子的場地上行走，舉步維艱，非穿草鞋不行?？睖y隊有一個由十人組成的背米隊，每人每天一趟，長年攀行在懸崖絕壁之上，用汗水和生命憂危維系著這條生命線。
當時生活條件極其艱苦，基本的生活物資都是限量低量供應。油水少，32斤定量還要節(jié)約交公2斤，勞動強度又大，勘測隊員們基本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飯不夠，湯來湊，能夠有幸撈得著一碗加了少許鹽巴的米湯，那感覺不亞于打了一回牙祭。
為了改善伙食，隊部在住地對岸的四川境內(nèi)找到一塊不大的臺地，當?shù)厝朔Q“荒田”的地方，進行副業(yè)生產(chǎn)。當時一切往來物品，全憑一根橫跨兩岸的鋼絲繩，繩上用滑輪吊一木籠拉來拉去。兩山相對可吼話，人要到對岸得從三公里外的壩址吊橋上繞道上山，攀爬懸崖獸道，四個多小時才能到達。
白鶴灘附近沒有集鎮(zhèn)，當?shù)剞r(nóng)民多是自耕自給的自然經(jīng)濟，蔬菜奇缺，勘測隊只能大量制作干板菜，也就是把白菜等蔬菜的水分曬干，制成蔬菜干以便于保存，等需要食用時，再用水煮一下。各專業(yè)人員還利用房前屋后的空地種起了菜，晚飯后大家就忙著澆水、鋤地、施肥，邊說笑邊種菜，好不快活。
當時勘測隊隊員來自全國各地，基本都是年輕人，大家懷揣理想，不懼萬難，青春勃發(fā)，干勁十足，依靠辛勤勞動，建設(shè)了“白鶴灘的南泥灣”。
生活上的艱苦遠不只是溫飽問題。蔡興楷的妻子何綠清中專畢業(yè)后成為勘測隊唯一一名駐隊醫(yī)生。在勘測隊工作期間，她為隊里同事和附近村民接生了十三個孩子，但是輪到她自己生產(chǎn)時，卻因為缺少專業(yè)接生人員險些難產(chǎn)。幸虧隊友及時翻山越嶺到巧家縣大寨鎮(zhèn)找來接生員，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山路崎嶇，閉塞難行的白鶴灘不僅給勘測隊員的生活帶來了巨大不便，更是給勘測工作帶來了巨大挑戰(zhàn)。當年勘測隊的船運臨時物資集散地三灘以下的江段亂石堆積，船只只能在此卸下所有物資，然后由勘測隊員們背回4公里外的營地。夏天40多度高溫，隊員們背著像烙鐵一樣的柴油桶，背上被燙得通紅。當時勘探鉆機靠柴油機驅(qū)動，柴油機重達750公斤。每一次鉆機換鉆孔時，都需要人力搬運柴油機，遇到陡峭山坡，搬運工作的難度不言而喻。
“金沙自古不通舟，水急天高一望愁；何日天人開一線，連檣銜尾往來游?！边@首鐫刻在白鶴灘絕壁上的古詩是金沙江白鶴灘江段水文環(huán)境的真實寫照。為了勘測到最有利的壩址，勘測隊盡一切努力，準確測量壩址地形、河道橫剖面及水下地形。由于江岸壁立，水流湍急，水中鉆探較陸上鉆探更是險象環(huán)生。
“水上鉆探，就是把兩只木船用橫木和鋼繩拼在一起，中間留一條空隙用來安裝鉆機、柴油機、水泵，再用四根鋼絲繩將木船固定在兩岸的巖石上。勘探作業(yè)時，一套鉆機加上鉆桿、套管和鉆探工人，木船負載不少于一千公斤，再加上水急浪高，大家其實是在冒險作業(yè)?！辈膛d楷說。
“1960年5月初，金沙江洪水比預計來得早，鉆船仍在工作時，洪水突然到來，激流沖擊下，固定鉆船的鋼繩相繼脫落斷裂，鉆船瞬間被沖向白鶴灘下游。結(jié)果一個年輕學徒工就犧牲了，僅有20歲，非常年輕。當時給他開追悼會，他又沒有照片，我給他畫了一幅放大的鉛筆畫，給他掛在靈堂上?！?/p>
但就是這群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面對極限、面對困難、面對艱辛、面對危險，卻絕不退縮，他們憑著一腔熱血，執(zhí)著堅守，致力于為國家水電事業(yè)默默奉獻。
就這樣，昆明院完成了白鶴灘水電站規(guī)劃階段的工程地址勘測，隨即開始初步設(shè)計選壩，又做了大量地形測量、地址測繪、鉆探、巖石實驗等工作。
昆明院300多名勘測隊員經(jīng)過三年多的艱苦努力，在進行了白鶴灘和羊廄兩個壩址的勘測比選后，得出“在白鶴灘壩址修建200米高拱壩條件優(yōu)越”的結(jié)論。當時選定的壩址與后來實際建設(shè)大壩的壩址基本一致。
1961年，國家制定和施行了國民經(jīng)濟調(diào)整政策，白鶴灘水電站前期工作暫停。1962年春，昆明院勘測隊員滿懷不舍陸續(xù)撤離白鶴灘。
這一走就是整整一個甲子。當年300多名風華正茂的勘測隊員如今健在的僅剩下26人，其中能正常走路的只有9人。
1991年底，水利部再度組織開展金沙江下游河段踏勘活動，并將白鶴灘勘測設(shè)計工作交由中國電建華東院負責，昆明院也將前期勘測全部成果移交給了華東院。未能參與到白鶴灘后期勘測設(shè)計工作，是很多當年的勘測隊員們共同的遺憾。
60年前，老一輩昆明院人開啟了“白鶴灘夢”，他們在深山峽谷奉獻青春年華，為白鶴灘水電夢想的開啟留下了寶貴的財富。欣慰的是，時光如駒，而今夢圓，白鶴灘從急流險灘變身高峽平湖，白鶴灘水電站這座世界第二大水電站如一座豐碑屹立在金沙江峽谷之中。
2021年6月28日，白鶴灘水電站首批機組正式投產(chǎn)發(fā)電，創(chuàng)造了六項世界第一，標志著我國大型水電工程建設(shè)完成了從“中國制造”到“中國創(chuàng)造”的歷史性跨越。截至2022年8月21日，白鶴灘水電站已投產(chǎn)的發(fā)電機組共10臺，總裝機容量達1000萬千瓦，已累計發(fā)電量超385億千瓦時。長江干流成了名副其實的世界最大清潔能源走廊。
“感謝你和我媽，你們因白鶴灘結(jié)緣，在這里生了我。沒有國家的強大，這個電站是建不起來的?！辈膛d楷兒子說。
“我們打下一點基礎(chǔ)，但是這個遠遠不夠，還得靠后面的建設(shè)和勘測單位繼續(xù)努力，才能夠把白鶴灘水電站建成。工程的成功建設(shè)，離不開黨中央的堅強領(lǐng)導，離不開一代代水電人的不懈努力和奉獻，作為水電人，我們真的感到非常自豪！”昆明院一名老專家說。
當前，我國已進入加快能源綠色低碳轉(zhuǎn)型、落實應對氣候變化國家自主貢獻目標的攻堅期，全力推動水電事業(yè)高質(zhì)量發(fā)展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習近平總書記在給白鶴灘水電站建設(shè)者的賀信中說：社會主義是干出來的，新時代是奮斗出來的。讓我們牢記習總書記的囑托，點亮心中的夢想，并以奮斗筑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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