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頭娛樂活動單調(diào)。下班了沒事干，靠籃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消耗過剩的精力，泡閱覽室棋牌室電視室消磨大把的時間。

　　最熱衷的卻是游泳，而且是在湘江，如今稱之為野泳。

　　單身漢們喜歡在白石港河街游泳。

　　河街這地方河床很深。高高的河岸下是陡坡，沒有沙灘，只有碎石瓦礫和淤泥。

　　單身漢大多會游泳，下水就是“浪里白條”。

　　球褲扔在岸邊，活動活動身子，撩水澆澆胸脯，跨進(jìn)水里，幾步就沒了腰，繼而往前一躍，水花飛濺，此起彼伏，幾個小伙伴你追我趕，徑直往對岸游去。

　　河街這片水域是不宜逗留的。

　　不是水太深，而是水太急。下游一百來米就是水泵房延伸到江底的進(jìn)水口，一兩萬個進(jìn)水流量在水下形成巨大的漩渦，萬一被吸住了是掙不脫的。

　　三四百米寬的水面，也就三四十分鐘。

　　爭先恐后游到對岸，躺在細(xì)膩的沙灘上，瞇著眼睛眺望蔚藍(lán)的天空和飄逸的白云，愜意極了。

　　歇夠了，一個鷂子翻身，滿背的沙子在沙灘上晃動著向上游走去。

　　橫渡湘江，是不可能點(diǎn)對點(diǎn)呈直線到達(dá)彼岸的。從對岸往回游時，需往上游盡量走遠(yuǎn)些。提前量不夠，很可能被水流帶入水泵房進(jìn)水口的漩渦區(qū)。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精疲力盡踏上岸。

　　河街的居民三五成群聚在街頭，端著飯碗，一邊享受習(xí)習(xí)南風(fēng)一邊聊天。魚嫰子炒辣椒的香味飄過來鉆進(jìn)鼻子，把胃勾引得一陣陣痙攣——游泳前的那三兩米飯?jiān)缇涂湛杖缫傲恕?/p>

　　熟識的居民很夸張的把一筷焦黃的魚嫰子舉到半空，故意嚼得吧嗒吧嗒。饑腸轆轆的我們又羞又惱落荒而逃。

　　食堂早已關(guān)門。

　　沒關(guān)門又能怎樣？口袋里的飯菜票捏了又捏，也沒勇氣拿飯盆——加餐容易，明天餓肚子上班呀？

　　猛灌白開水也不頂用。

　　來不及洗澡，幾個同伴聚在白石港邊上唯一的小南貨店，每人出一兩飯票一毛錢，稱上半斤“貓耳朵”（小花片），頭碰頭，比的就是手快，一個個猴子似的，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整個夏天，都是河里泡過來的。相對打球下棋，鐘愛的還是游泳，因?yàn)榭梢韵睢?/p>

　　河對岸是園藝場。

　　游到對岸，沙灘上躺久了，就想逛逛。

　　翻過河堤就是菜地和果園。青澀的梨子、鵝黃的香瓜、熟了的西瓜令人饞涎欲滴。四處瞅瞅，無人，躡手躡腳溜進(jìn)去，幾分鐘功夫，一個個探頭探腦，捧著肚子，猴子似的躥過河堤，躲在低洼處，展示各自的收獲，或瓜或梨，伴著興奮和緊張大快朵頤，還不忘把果核瓜皮埋進(jìn)沙土里。

　　當(dāng)然，這種事兒也只是偶爾為之。咱們好歹也是工人階級一員，若被抓了現(xiàn)行，面子上說不過去。

　　其實(shí)呢，園藝場的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到瓜園里光溜溜的脊背，就曉得是對河電廠饞嘴的小青年游泳過來了。順手摘個梨吃個瓜也無所謂，就當(dāng)沒看見。

　　這話是后來在社員家住一晚，酒酣耳熱時人家親口說的。當(dāng)工人兩年了，脫不了知青情結(jié)，邀了個同伴，游到對岸，幫生產(chǎn)隊(duì)搞雙搶，割禾插田一把好手。打算第二天再過把癮，就在社員家住下了，一把蒲扇一張竹床一盤蚊煙，海闊天空聊到半夜。